【雷卡】三日焰火（10-11）
10．
叉子啄开太阳蛋，金色蛋液漫过黑胡椒粒，是溏心的。
卡米尔坐在对桌，进餐速度不紧不慢，看上去还算从容。
然而事实是他在十分钟内迅速解决掉面前的可丽饼和牛奶，起身时嘴角还裹着一点玫红的果酱渍。雷狮长臂一伸，顺手帮他抹掉显眼色块，指腹轻擦嘴角。
兴许是清晨的阳光太过明艳绮丽，触碰难免卷上一点缱绻的味道。
果酱太甜了，卡米尔想。
他下意识转过身去，退开餐桌旁，手指又摸了摸嘴角，这才将又热又痒的触感抹煞掉。
“大哥今天有事要做吧？我会在乐团演奏中心，可能……晚点回来。”
“圣诞快乐。”
卡米尔这话说到这就像个结语，是不必继续的信号。
雷狮皱了皱眉，越过话里的躲避闪烁，心下一沉。
“你猜的，还是有胆量查我？”
卡米尔微微一怔，迅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所谓“有事要做”。
有时默契成为深入骨髓的第一意识，设身处地时俨然忘了分清你我。
卡米尔只得摇摇头：“那位殿下听闻疑似狙击手雷鸣闹出的动静，多半会亲自前来。刚好亲临现场完成资源交易，他大概想不到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第一政府的关键人物会连连陨落。”
卡米尔一边说着，一边把草草戴上的围巾重新认真围好，捋顺尾部的禁止符，“绝佳的挑衅机会，大哥不会错过。”
雷狮的叉子第三次戳进惨不忍睹的太阳蛋。
他眼皮微掀看向卡米尔，无名指那枚多余的戒指不知被收在哪里，纹身坦荡荡露在外面。
他想起昨夜第一眼见到三个字母时的心跳加速，嗓音微哑险些将人出卖。
“解释一下。”
夜色中他的手指覆在卡米尔颈侧，若即若离地贴着微凉的皮肤，他指腹规律跳动的脉搏与黑暗交缠。
这一刻雷狮仿佛是极富耐心的猎人，等待猎物自投罗网。
他急什么？明明是有的小家伙躲躲藏藏不肯吐露一句真话，该急的是卡米尔才对。
“是我说想跟大哥谈恋爱，三天。”
雷狮眉梢一敛，饶有兴味地盯着人瞧，以为卡米尔或坦诚或掩耳盗铃，总归能说出点有意思的东西。
哪知道卡米尔右眼一眯，沉思的大小眼心安理得对上他，低声说：“要有诚意。
话音刚落，卡米尔便合身钻进了被子。
“有胆量纹我的名字，没胆子认。”
卡米尔默然听着，转过脸来，眼底波澜微微翕动，还是一言不发。
良久，他闭着眼睛，凭借黑暗里的触觉吻在雷狮额头。
“大哥在想什么？我对大哥，不是……敬仰和向往吗？”
卡米尔这是反问也好，呛声也罢。
雷狮无法否认的是他再一次对卡米尔判断失误。
他曾以为卡米尔跟随他是审时度势的良禽择木而栖，未曾想理智缜密的小家伙却不管不顾随他抢夺飞行器逃离雷王星；他三天前还信誓旦旦觉得卡米尔的喜欢尚未迈进暧昧的边界，现下看来……
几乎不需要罗织证据，名字纹在通往心脏的左手无名指。
戒指成为欲盖弥彰的掩蔽。
处处都是铁证。
一顿早餐雷狮吃得兴味索然。
毋庸置疑，卡米尔有事在瞒他。
摩天轮上点到即止地对他表露过“只能自己来”，不就是不想他来插手。
该不该纵容他？
卡米尔迅速收拾停当，提着琴盒站在门口，临行前返身给雷狮留下一张VIP坐席的演奏会门票，烫金字样的“布伦达”贴着裁剪得当的小提琴形弧线。
时间正是今晚，圣诞夜。
“对了大哥，”卡米尔忽然回过身来，他指指雷狮指间夹着的门票，说，“我也是他的粉丝。”
他推开门扉，屋子里漏进一线光。
卡米尔的目光坦荡赤裸地扫过雷狮的鼻梁和唇峰，仿佛虔诚地践行着一个无形的亲吻。
“我很喜欢他——每一种喜欢，都有。”
11.
第一政府又一位政要葬身在狙击枪口。
这次的倒霉鬼曾一力主张闭塞星球的资源开发，亲力亲为向其他星系发出资源招标，然而萧条时期军力不足、储备无余，只得拆东墙补西墙转移了投放在跃迁上的能源与资金。
自此No.1315星球闭塞更甚。
卡米尔略略扫过个人终端上的现场报道，隔着屏幕的虚影也能凭空感受到血腥味。
他摸了摸鼻尖，又很快意识到这是属于雷狮的习惯性小动作。
眼底一时有些无奈，定了定神继续关注枪击现场的情况：
一枪爆头，战毕即走。
神出鬼没混入人群，成为芸芸众人中不起眼的一粒灰尘。
处处迹象，依旧很像狙击手雷鸣的手段。
临到傍晚，乐团所属的演出厅内依旧只有卡米尔与金两个人。
圣诞夜的演奏会售票情况依旧极其惨淡，丝毫没有因为“布伦达”的鼎鼎大名有所改善。
这原本是拯救惨淡经营的无奈之举，卡米尔初初来应聘乐手时，金正愁眉苦脸地思忖如何才能保住姐姐留下的乐团，还要攒出买武器的钱，才有希望救出被第一政府暗害的姐姐。
彼时卡米尔搬出名声鼎沸的传奇小提琴手布伦达，金眨眨眼睛吐槽，假冒伪劣不太好吧。
卡米尔无奈，定了定神，心想还真是假冒伪劣。他的演奏方式与技巧与雷狮再相似，几可以假乱真，事实上，还是替身。
然而雷狮——小提琴手布伦达的真实身份——还真的来到这颗可怜巴巴的小星球上。
意料之外的事情接踵而至，两人着实低估1315星球常年萧条期中文化贫瘠信息闭塞的程度，兴许对于圣诞夜的行人来说，布伦达是谁？根本不知道。
但卡米尔对金说，布伦达或许真的会来。
此时这个名字成为两人共同、却又不尽相同的期待。
“他真的会来吗？说起来我个人终端里还有他的典藏音乐集！从二道贩子手里买了，特别贵！我攒了一个月早饭钱。”
金向来是个行动派，一边说着便伸手一抹展开个人终端。
卡米尔瞥向屏幕上跳出的金色小提琴与模糊虚影，只消一瞥就知道那个身形根本不是雷狮，什么典藏音乐集……
没出过。
盗录的。
买亏了。
他抿了抿嘴唇，权当是天才小提琴手的惺惺相惜，决定不告诉金这个事实。
不消一会，闲不下来的小提琴手又飞快换了个话题：“哎我说，昨天晚上那个真的是你哥哥吗？”
卡米尔默然点了点头。
“超——凶，我一路狂奔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，感觉特别像小时候姐姐吓唬我那种，再不听话宇宙海盗就来把你叼走了。”
金讪讪摊手，卡米尔托着腮弯了弯眼梢。
“他真的是宇宙海盗。”
“喂喂喂，你当我几岁？”
“唔，其实我也是。”
“哦——”金拖长话音，手指点在下眼皮做了个鬼脸，“其实我也是！”
那么互相保守秘密吧。卡米尔偏了偏头，压下围巾在唇前十分认真地做了个拉合拉链的手势。
未及卡米尔将手臂放下，余光行走处，黑压压的座椅堆里，他在安全门敞开的一线光束中瞧到了雷狮。
“不要你出场费，把你在想什么一五一十告诉我。”
雷狮背对卡米尔，臂上挂着深灰色礼服，黑色衬衫领口犹自敞着几颗扣子，黑白分明地露出弧度好看的锁骨与颈窝。
他一回身拉住卡米尔的右手，力道不容拒绝，只将领结搁在摊开的掌心处，目光一凛说道：“别再跟我说什么入不敷出，卡米尔，你以为能骗过谁？”
谁都能骗过，只是骗不过大哥而已。卡米尔在心底默默想道。
他仰起脸，好整以暇地帮雷狮戴好领结，从容细致的动作仿佛能够拉长时间似的，将狭小逼仄的后台变成时间轴上短短一段空间，只用来予他们共处。
“我以前说过，想要成为大哥的影子，其实是错的，现在想要纠正。”
卡米尔退后三步，端详着雷狮的领结，确认摆正无误，接着说：“同一个舞台也不需要两把风格一致的琴，至于最锋利的剑……比起冲锋陷阵的武器，更需要盾和铠甲。”
难道你不是吗？雷狮勾了勾嘴角揶揄：“你小时候煞有介事说过的话多了，你还说过——”
雷狮原本是笑着的，眼角带着斥责黑历史的嘲弄，话音一顿时，刹那间眉骨不安地跳了跳。
便是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让卡米尔猜到雷狮的后话，他兀自平静接下：“我还说过，可以随时随地为大哥赴死。”
他似乎还有话想说，右手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纹身——然而那里已经失去了作为遮掩的戒指。
卡米尔俯身打开琴盒，将小提琴手布伦达惯用的琴交给雷狮：“就当是我的心愿？为大哥做一次伴奏。”
这话不太好听，插满预兆糟糕的旗帜。这念头不过一触即走，雷狮接过琴，只一挑眉，话音带着玩味的挑衅：“别跟不上我。”
“我会尽力。”
弓弦跳跃间，卡米尔的指尖伴随弦乐变奏在黑白色间徜徉。
跳弓与拨弦相接，半音下行三度双音和弦精准和谐，柔和曲调里分明透着不可言说的诡谲，好似深海藏着狰狞的魔鬼，在轻声笑言，甚至带着点诡异的雀跃欢愉。
耳畔有铃铛雀跃，是圣诞夜的轻响。
脑海似有晚风与浩瀚星海，带着卡米尔的思绪在自由的音符中沉溺。
他想起幼时他偷偷摸摸夜半溜出皇宫，跑去城郊的琴房偷师摸钢琴，天不亮就要赶在众人起床之前跑回来，狼狈又仓促。
小心翼翼的折返未出三次，就被雷狮抓了个正着。
那时雷狮嚣张跋扈地占据他半张琴凳，深更半夜在黑白琴键里敲出毫无章法的音符。手肘压在低音上，歪歪头一脸捕获猎物的愉悦畅快。
“想学跟我说就是了，没必要偷偷摸摸。过来，一起学。”
“……大哥？”
“只准你学我，不准我靠近你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没看出来啊卡米尔，原来你这么霸道不讲理，当真是我弟弟。”
一曲终了，迫近的警笛声长啸而过。
空空荡荡的演奏厅登时充斥紧张因子，金趴在最前排，飞快自座椅上跳了起来。他向卡米尔投来一个眼神，又抓抓头发意思意思看了眼雷狮，便带着仅有的两三名观众走向安全通道。
“大哥先去后台。”
卡米尔说这话时，不准声色雷狮的眼神，实在是再刻意不过。
“雷狮老大，卡米尔呢！”
佩利冒冒失失地闯入空无一人的后台休息室，没见着人，声音便先沸腾了起来。
帕洛斯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，打眼一扫便蓦地警觉起来，他植入脑海的个人终端警报系统正疯狂提醒他，扫描结果显示雷狮面前那杯水成分异常。
骗徒的瞳孔光影明灭，在雷狮手指贴上杯壁那一瞬骤然缩小。
他在挣扎，到底要不要说。
雷狮单手撑着下颌，薄唇勾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，他懒洋洋转了转掌心的透明方杯，光影变了几个来回。
帕洛斯暗自咬着后槽牙，上前一步：“雷狮老大，杯子里有异常成分。”
“啊？不是卡米尔端进来的吗！我刚才还看见他，就这一会，人呢！”
帕洛斯：“……”
他是瞎了才没看到那一幕吗？
长得高视野广，在佩利身上也当真不成。
卡米尔递给雷狮的杯子里有异样成分？帕洛斯飞速盘算起来……他是嫌活太久吗竟然误打误撞说了出来。
雷狮只是满不在乎地哼笑一声，抬手将清水一饮而尽：
“都闭嘴，我知道。”一点安眠药而已。
在这一瞬，卡米尔的个人终端完全关闭，彻底与雷狮海盗团失去联络。
预兆再糟糕，他雷狮不允许，便什么都不会发生。
tbc.
当我的表慢了20分钟的12.22卡
下章打个架收个尾就完了，flag很高但是真不BE（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