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春旧年

很咸的年,咸鱼的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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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雷卡】深白

末世AU,冬日合志稿

有一点前世旧设


 

1.

 

“醒醒,快醒醒!”

“卡米尔!他们回来了!”

被唤醒的年轻人缓缓坐起身,凭借流泻月光回归现实。

屋外黑暗奔流,卡米尔神色一晃,恍惚觉得冷厉夜色像是要将人吞入永恒寒夜。好在来人举着火把,一簇明亮火焰晃眼,也映照那人脸庞——是当地的少年人。

少年讲话的温热呼吸荡进半空,化作兴冲冲的白气。

火炉正奄奄一息挣扎,噼啪作响,一双火光跳跃的眼睛如黑曜石光影流转,话音则漾满亢奋:“你哥哥回来了!他们带着食物!”

卡米尔仿若梦中,迷迷糊糊地想着有人天生拥有浑然天成的威慑与距离感,众人叫他时大名挂在嘴上,却总是曲折隐晦地称呼雷狮。他无奈摇摇头,气场天成,毫无疑问,雷狮是这类人。

等等,大哥?

卡米尔猛地一激灵,彻底神魂归位。

这是雷狮离开的第一个月零三天,比他预算的归期早四天。

卡米尔飞快披上外套,径直从床上跳下来,他堪堪把持住声音沉稳,低声问道:“是在关隘口吗?”

“是啊,”少年不过跟着他钻出房门的功夫,登时被甩开一段距离,黑夜中他愣是没看清卡米尔是如何落下他这么远,只得连忙举着火把加快脚步,“哎卡米尔!你等等我!”

 

卡米尔一路小跑,寒风飞速掠过他的脸颊。

月色如洗,时隐时现,长夜支离破碎。

嘈杂脚步声踏碎寂静,短暂欢愉情绪顷刻洗劫长久以来的晦暗低沉。

这座村落是末世中的避难岛,丧尸遍布的永冬浩劫中,村落以其诡谲奇异的地理优势摒绝丧尸侵袭,勉强保留住当地一支驻军,奇迹般在风雨飘摇的尸臭中脱逃。

卡米尔三步并作两步,临近火光聚集处,耳畔便有军靴踏过冰面的声响。

只消一眼,他便在周遭慌乱中准确定位出雷狮所在。

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机警敏锐,锋芒藏在疏懒的漫不经心后。

雷狮单腿曲起坐在高耸的岩石上,神态仿若狩猎过后餍足的狮子,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人流中逡巡。他身下巨石一半埋入雪白冰原,露出张牙舞爪的肌理,倏地,身着黑色军装的青年人一跃而下,披在肩头的外套兜住逆行冷风。

两侧人流自动避让,雷狮穿过登时噤声的人群,扬手随意摆了摆,低沉声线不容置喙地命令道:“都散了。”

卡米尔向雷狮的方向轻轻颔首,动作幅度不大,半张脸就此埋进围巾里,只剩下一双澄净深蓝的眼瞳深深望向雷狮。

“大哥。”

他的声音被疾风绞碎,不知是否送进雷狮的耳廓。

只见夜色中向他走来的兄长身形笔挺,气场逼人,合宜军装衬出他骨子里的随性桀骜。

雷狮蓦地定住脚步,只是原地大落落张开双臂,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:

“这么慢才来?过来。”

 

那是拥抱的姿势。

卡米尔强行平定的心跳再次疾如擂鼓。

酸酸痒痒的触感顺着心头血脉攀爬,不可言说的感情枝蔓撩拨他的骨骼,左边胸腔沸热的源头咕嘟咕嘟冒着泡,胸中轰轰作响,像见不得人的破风箱。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滚烫灼人的感情缠绕收紧,好似经历一场远途跋涉,根本无法平息。

然而这一切异样尽数掩藏在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下。

卡米尔甫在雷狮面前站定,便用力拥住胜利归来的将领。

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,抑或大哥只是拿他打趣,雷狮揽住他的肩膀,凑近卡米尔耳畔问道:“怎么,这么想我?”

“一个月零三天,大哥这次去的城市远一些。”

这算想还是不想?拐弯抹角,回避问题,就当他听不出来了?雷狮笑笑,索性不作答复。

卡米尔来得急,睡梦中乱翘的头发胡乱支棱着,连帽子都忘了戴。一切狼狈慌乱将他出卖彻底,这也挡不住他定在雷狮身上的目光,他凭借暗夜中出色的目力,仔细认真地端详着对方。

“怎么?”雷狮拍拍他乱翘的头发,顺手将挂在臂弯的军装外套披在卡米尔肩上,“看不惯?”

卡米尔摇摇头,目光掠过雷狮黑色军装上一晕状似水渍的痕迹:“没有,很适合您。”

 

这是星球陷入漫长凛冬的第十个月,是病毒异变、丧尸传染的第四个月。

生死存亡面前,人们往往展露出慕强本性。

被迫停留在此的雷狮与卡米尔从未掩藏过宇宙海盗身份,然而生存面前一切善恶有如浮云。众人只当能者居之,这些关隘庇佑下的幸存者心甘情愿屈从于雷狮。

今夜便是雷狮率领的临时军队第四次折返于死城,踏着腐臭的活死人与同伴鲜血带回生存必需品。

卡米尔自然清楚大哥不是偶发善心,他只是随心所欲地沉迷于生死之间大胜的愉悦感——多年来他早就习惯雷狮的狩猎者本性。

回到小屋的路途并不长,雷狮却慢悠悠有如月下漫步。

卡米尔跟着雷狮,不自觉也放慢脚步,忽而有硬物溜进他的手心,雷狮的指尖也若有似无地摩挲过他的掌纹。

卡米尔定睛看去,是一块牛奶糖。

红绿相间的包装纸将时间拉回十个月前的圣诞节,看上去令人有滞留过去的错愕感。

那场冬雪令整片大陆银装素裹,就此便未消融。

星球陷入望不见春意的永冬,丧尸病毒横生,大批鲜活生命沦为失智的活死人,人人自危、人心惶惶。

雷狮却依旧眉眼飞扬,全然没有星球原住民的绝望迷惘,他抽出溜进卡米尔口袋的手指,下颌一扬点向那块珍贵的牛奶糖,毫不在意说道:“给你的。”

“谢谢大哥。”

雷狮半真半假地吹了声口哨,眯起眼睛瞥向卡米尔:“从小丫头手里抢的。”

卡米尔默然垂下眼睫,心知雷狮无非是要恶趣味地给他造就“与小姑娘抢糖吃”的负罪感。可惜雷狮与甜食面前,卡米尔习以为常地放置满足感以外的所有感情。

遑论是雷狮给的牛奶糖。

糖块妥帖搁进口袋,卡米尔照常无视雷狮偶尔兴起的恶作剧。

更何况……如今城市里有的,只能是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女孩。

“大哥这次还顺利吗?”

雷狮将拎在手上的帽子扣在卡米尔头顶,顺手压了压帽檐,硬是挡住视线。后者只得重新正好帽子,一抬眼正对上雷狮眉梢微挑笑问他:“你说呢?”

“嗯,也是。”

他的大哥是日光中耀眼的焦点,也是夜色中破开黑暗的利刃。

是他心中的无所不能。

只是军装上那片不显眼的深色痕迹……卡米尔沉思片刻,心下一凛,那到底是谁的血迹?

 

2.

 

次日清晨依旧阴云翳翳,村落回归平静。

白光自厚重云层中半遮半掩,模糊不可辨。漫长冬季似乎永远不会过去,苍白帷幕始终笼罩在堆叠云层中,没有人能翻开新的篇章。

环境恶劣、食物短缺。

“没有绝对安全之所”是晦暗末日人人奉为圭臬的信条,他们必须随时随地保持警惕。

被丧尸咬死、抑或成为饿殍冻尸,听上去都不是优雅体面的死法,遑论稍不留心便有人在沉睡中被活死人咬断咽喉,成为丧尸的饱餐。

然而在卡米尔拥挤却整洁的屋子里,雷狮着实睡了个安稳觉。

他素来敏锐警惕,对危险和机会有着猎人般天然嗅觉,在丧尸拥塞的死城里他可以睡,却绝不会睡得安稳。

除非在卡米尔身旁。

这是习惯、也是特例。

还是唯一。

 

雷狮醒来时床头柜搁着一杯尚且温热的牛奶,他一饮而尽,起身推开窗,目之所及仍旧是看腻的苍白冰原,唯一鲜明色彩是不远处戴着红围巾正与人交谈的小家伙。

风从西北来,顺遂将两人谈话送入雷狮的领地。

卡米尔对面的家伙——雷狮瞧着眼熟,最多就是他手下不足道的志愿兵罢了——那人正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们在城市中心被丧尸包围的惊险时刻。

三分惊险愣是被他讲成十二分绝境,雷狮冷哼一声,心道这些家伙别的不行,唇舌漏风倒是很彻底。眼见说到商业街的满仓库丧尸,雷狮彻底坐不住了,径自踹开门,抱着双臂冷眼打量蒙圈的青年人,扬声问:“很闲吗?”

他手一扬,随意指了个方向,青年人在肆意妄为的宇宙海盗手底下待久了,第一反应便是绝对服从——于是顺着雷狮手指的方向溜得飞快。

卡米尔觉得有些好笑,原来威信就是这么用的?他并不介意谈话被打断,只是拍开手心裹挟冰渣的泥土,偏偏头看向雷狮问候道:“大哥,早。”

“早,”雷狮倚在门边,递给卡米尔一个不悦眼色,“有什么事不能来问我?”

“……”卡米尔沉默片刻,权当自己理亏,“想知道大哥身边发生的所有事,包括任何细节。”

“这就不能来问我了?”

“大哥还在睡觉。”

显然小家伙没准备跟他和盘托出,还心安理得安插借口给他。雷狮向来懒得跟他计较,卡米尔疏于言语、表情难以捕捉,想隐瞒时便像一场耐人寻味的捉迷藏。

回到房内,壁炉中的火苗蓦地升腾,温度暖烘烘地艰难攀升。

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,雷狮发觉自己的捉迷藏竟玩得愈发溜。朝夕相处十几年,卡米尔的一举一动、细枝末节的改变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。譬如这次分别月余,回来后这家伙明显更谨慎了些,言行举止沉稳妥帖……却太安分不自在。

是哪里不对劲?雷狮暗忖。

“卡米尔,说点什么。”

譬如……你很想我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种?

“嗯?”卡米尔习惯性应了声,继续向壁炉添加木材,他沉默片刻开口道,“我过去并不喜欢冬天。”

他回身洗净双手,重新递给雷狮一杯热饮,麦香缓缓蒸腾开来。

雷狮半眯着眼,暗自给这个话题打了个不及格、不开窍、不如意的低分。

    “真的很冷。运气好的话,能分到一点柴火,”卡米尔面无表情,收拾停当便在雷狮身旁坐下来,膝头摊着牛皮纸,若有所思后继续说道,“加上自己捡回来晾干的树枝,可以点一天。”

    “我过去很亏待你吗?”雷狮毫不客气揉乱了卡米尔的头发,按住对方的手不让他理顺,“怎么,看不出啊卡米尔,怀恨在心?”

“……大哥,”卡米尔颇为无奈,自膝头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中抬起头向雷狮辩解,“您明知道我是说遇到您之前。”

“哦?你记性这么好?还是说,与我有关的事还塞不满你的脑子?”

 

卡米尔清楚雷狮正饶有兴味地欣赏他的表情。

他深知自己在表情管理这门功课上能拿到S+珍贵评分,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?他大哥仿佛自带显形滤镜,时常令他无所遁形。

雷狮不走心地收敛笑意,却也不再追问。对这个沉默的小家伙偶尔逗一逗可以,逗狠了指不准他的某些情绪会自觉钻回冰雕的壳里。

会更难搞。

雷狮耸耸肩,权当无事发生过,随意问道:“羚角号怎么样?”

卡米尔只是摇摇头:“被很奇怪的磁场干扰,依旧没办法起航,只能猜测与星球的季节异变有关。船体与系统还是一切正常……我们只能等。”

他的作答认真严谨,不料雷狮却只是随便问问,他话音刚落对方便接下话梢问道:

 “那你呢?怎么样?”

卡米尔心下错愕。

他低着头,却无法忽略微扬的愉悦尾音,以及他余光中雷狮不容逼视的炙热目光。

“……我很好。”

卡米尔沉静应了声,目光依旧低垂,继而轻轻落笔

风平浪静的外表之下,咽喉仿佛被壁炉火焰灼烧,燎起一串急促心跳。

的确很好,他没有说谎。

只是更进一步、却没有必要宣之于口的真话是:大哥你回来时,更好一些,好很多。

 

 雷狮不再对卡米尔步步紧逼,权当没瞧见对方泛红的耳尖。他环顾四周,壁炉对面比他离开时多出一张占据半墙的牛皮纸。

是一张手绘宇宙星系地图。

这张缩略地图将宇宙几大星系尽数囊括其中,星球标注清晰,费时费力且不说,许多星球旁标有序号、年月、以及奇怪的短评。

譬如“大哥夸过这里的酒”、“当地战斗力可观”、“矿产非常……奇特”、“大哥说风景不错”……

雷狮打眼一扫,迅速定位在他们现下所在的星球,只见一旁标注着当下年份,与一句“羚角号故障,被迫久留,遇长冬”。

再往下看,还有墨水更深一些的添加笔迹:“也有好酒”。

这颗星球原本是他们星际旅途的中转站而已,初来时是凛冬,遍野银装下的地窖中的确藏着陈年佳酿。然而此刻,有没有酒并不重要,雷狮回身瞅着卡米尔笑,卡米尔原本沉浸在他的草稿中,登时心有灵犀似的抬起头来。

雷狮再次打量着那张占据半墙的牛皮纸,心道卡米尔的记性未免太好了些。羚角号有巡航记录是不假,但他在哪里说过哪句话,总不是羚角号替某个小家伙记下的。

笑意就这么肆意攀上嘴角,雷狮撑着下颌环顾两周,声音扬了起来:“那来跟我说说,你最近都在做什么?”

“翻修羚角号,妥善安置大哥提过的战利品,以及——”

卡米尔压了压帽檐,掩住一星半点卖关子的神情。

雷狮倒没注意他难得显露的小表情,只是一怔。战利品?他什么时候提到过哪样战利品?

卡米尔见他神色,心下便知,只得低声补充:“比如α1315星球那把海盗弯刀?还有γ49星系的秘制烧烤配方——”

认真回答还不够,偏要夹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。雷狮索性打了个响指截住他,指了指卡米尔桌旁的瓶瓶罐罐和其中的泥土,问道:“这又是什么?”

“实验废品。这一个月附近强行维护的土地里土豆和小麦接连大片枯死,当地人称为‘冻死病’。一直这样下去,可能等不到被丧尸咬断脖子,倒是食物储备先熬不过长冬,”卡米尔舒了口气,捞过桌上散落的玉米粒搁在手心,迎上雷狮意味深长的目光,话音硬是怔了一怔,“……最近,在研究玉米。”

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来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本事?雷狮皱了一记眉,卡米尔看些奇奇怪怪的书籍时总说是“以备不时之需”,深夜洗劫某星球皇家图书馆的事情他也带着卡米尔做过,未曾想在这颗不起眼的星球,布置城防炮火、研究生物变异倒都派上用场。

雷狮脑海中隐约回荡起当年稚嫩的声音,彼时卡米尔向他起誓:“我会竭尽此生,成为您的助力。”

聪明是足够聪明,也未曾失约。雷狮心头兀自一动,只是卡米尔能不能分一点聪明分辨一下他自己为数不多的感情?

他回神的功夫,倏地发觉窗外有人踟蹰徘徊,不断向屋内张望。雷狮稍加打量,来人长相十分精神,气质难免忧郁,瞳孔中布满末世的灰蒙,脸色也灰败。

雷狮审视的目光一扫而过,问道:“你认识?”

“嗯,他每天清晨会来帮忙做‘冻死病’的植株研究,”卡米尔并不在意,也没瞧见雷狮冷冽的目光,只是顿了顿接着说,“今天可能会很忙,如果回来晚,大哥先休息。”

 

3.

 

正如卡米尔所说,他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。

直至云层中模糊的白光也转向暗淡,卡米尔才抱着罐头回来与雷狮分享晚餐。

卡米尔没再提起那个帮他做实验的年轻人,只说夜间要去一趟深林,叮嘱雷狮早些休息。他离开后雷狮拧着眉在黑暗中沉默,清晨那人瞳间死灰般的阴翳晦暗不断在他眼前重现,这样与丧尸无异的人会帮助卡米尔做实验?

他相信才是见了鬼。

然而卡米尔怎么可能看不穿?雷狮立时眉间一挑,“哐”一声狠狠摔上家门。

 

深林有常青松柏,隔几株便有生命力顽强者苟延残喘。

雷狮单手撑地,身体低伏,他陡然听闻利刃撕裂空气,透过枝桠便瞧见锋利刀尖穿透丧尸的眼窝、顿时没入头骨。

丧尸骨瘦如柴的身躯挂上树梢,悠悠荡荡颇为滑稽。卡米尔严阵以待,未及他做出反应,另一端窸窣响动处陡然暴起——雷狮的拇指与食指堪比带来死亡的火钳,“咔嚓”一声利落地拧断枯瘦的脖子,另一只丧尸喉骨立断。

犹如死物的两只丧尸终于彻底死透。

卡米尔的目光波澜不惊,似乎对雷狮的出现早有准备,他静静收起未脱手的另一枚短刀,向着古树深处长舒一口气。

“两只脱队的丧尸而已。”

雷狮不置可否,轻蔑冷哼一声。

两只脱队的丧尸?远途跋涉不说,还能穿过围困大批丧尸群的奇诡地形和防御壁垒,更是好巧不巧出现在卡米尔孤身一人前往的深林雪地里?

简直是笑话。

“有人算计你,”雷狮眯起眼睛,锐利锋芒毕现,他踏过厚厚的冰雪层来到卡米尔面前,“卡米尔,别告诉我你不知道?”

卡米尔平静仰起脸,像是对雷狮的勃然怒意熟视无睹:“我知道。”

雷狮双手抱在胸前,倚靠枯树,目光睥睨扫下,冷眼等待卡米尔的解释。

“有人对我说深林里有幸存植株样本,我知道,是圈套。幸存者在极度危险的坏境中怀疑一切,特别是未知的人或事。我对他们来说是未知、不能信任的存在。”

深蓝的眼瞳平静而温和,他将锋刃化为细芒,妥帖地藏在一切风平浪静下。

他凭什么被信任?

尽管他并不在乎他人的信赖。信任这种东西早已成为雷狮烙在他骨血中的印记,归根结底,他也只要雷狮的信任。

旁人如何,不过是多一点麻烦罢了。

然而永无尽头的风雪不知何时能够结束,弱者畏葸不前,妄想躲避战斗,“想活”是唯一的念头。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摒除身畔未知的潜在危险,又或者他们只是被折磨发疯,想拉人下地狱。

卡米尔懂得,雷狮更不会不懂。

然而有人不在意缘由——

“极度危险、怀疑一切?”雷狮冷冰冰重复卡米尔说过的字眼,“哦?你经历过?”

“嗯?”卡米尔没想到雷狮将话题牵扯回他身上,略一沉吟回答道,“算是吧。”

他默默垂下眼睫。

雷狮却步步紧逼,眉目间沾染一层冷霜:“算是?卡米尔你不坦诚。”

“不一样,后来我遇到了大哥。”

血腥味迟钝地漫散开来,丧尸尸身泛出腐烂的味道,混进雪地冷透的木质清气中。

“啧,”雷狮嗤笑一声,没再逼问,“我在这也有人敢下手,难道不考虑动你的下场?”

卡米尔自然知晓雷狮的归来比预算日期要早一些,对方恐是迫不得已仓促行事,一直纰漏百出。他偏偏头,一丁点探究意味落在雷狮脸上:“愿闻其详。”

“哟,”雷狮笑笑,“挑衅我?胆子很大嘛。”

“……”卡米尔仰起脸,隔着无尽黑夜望向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瞳,“算是吧,毕竟大哥您也并不坦诚。”

 

卡米尔声音很低,脚步同样极轻。

无穷蔓延的黑暗将两人靠近的身影紧紧拥抱。

卡米尔的手心贴上雷狮胸口,在感受到心跳声那一瞬,忍不住屏住呼吸。

他出其不意剪住雷狮右手,却并遭防备,轻而易举缴获证据。

雷狮饶有兴味地打量他,任由卡米尔撕开自己的纽扣,露出腰侧一道细长伤口,伤口不深,却皮肉翻出,周遭皮肤乌青。

是被丧尸伤过的痕迹。

“……”

卡米尔沉默良久,流泻月光透过枯枝在两人之间逡巡,有心让卡米尔看清这道伤口似的。他陡然觉得在这永冬末世中的一切步步为营都是废棋,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离开雷狮半步。

卡米尔只得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,低声问:“大哥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

“你不是早发现了,瞒不瞒你有区别?”

卡米尔:“……”

从看到疑似血迹那一刻高悬的心至此刻终于有所斩获,却更加不能落地。

“卡米尔,你试探我?”

雷狮盯着他,冷声质问。

“不是,”卡米尔立时否认,“我不确定让大哥出手会不会影响感染状况。”

雷狮不予置评,只是懒洋洋嗤笑一声。

卡米尔的掌心仍然停在雷狮胸腔前方,用漫长的沉默挣扎着表达抗议。

隔着织物依旧能感受到对方鲜活有力的心跳,拥有滚烫温度似的,一声声顺着卡米尔的掌纹流淌,丧尸没有心跳——显然、还好、幸亏雷狮没有任何感染迹象。

此刻便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:他们类似拥抱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些。

雷狮居高临下,睥睨目光透过睫毛打量卡米尔。

“怎么?难道卡米尔你打算以身饲虎,让我咬上一口?”

雷狮俯下身,虎牙在他颈侧厮磨,温热与暧昧一并被冻透。方才死神的镰刀还勾住卡米尔的咽喉,此刻情绪却瞬间沸热。

卡米尔扬起脸迎向雷狮:“不可以吗?”

雷狮反倒乐了,就近靠在卡米尔的肩膀上,话音闷闷的不甚在意:“可以是可以,我这不是还没感染,咬了也没用。”

他话音未落,轻轻咬住卡米尔的颈侧,舌尖卷起,一掠而过。

 

4.


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起发就不行的没车外链


5.

 

连续几天日光稀薄,天际浓云攒聚,四野之内赫然是望不到边的冰窟囚笼。

卡米尔在雷狮的怀抱中醒来,比平常稍晚——是生物钟在控诉主人紊乱的心神。

雷狮支着一只手,懒洋洋地翻阅卡米尔的旧笔记,这东西详细记录百年前永冬的境况,对于卡米尔来说无异于末世RPG游戏的通关攻略,然而在自带军师的雷狮眼中就值五个字:告白催化剂。

雷狮也不知到底翻了多久,见卡米尔醒来,戏谑问道:“所以就是这东西,逼你视死如归一样跟我坦白?”

“……”卡米尔无奈,一句话就被戳穿,不啻于平地惊雷,他不自觉眯起左眼,只得认了,“没错。”

雷狮嗤笑出声,眉梢挑起,心情看上去相当愉悦。

“没有它,你是不是准备再憋个十年八年?”

“可最终还是,咳,”卡米尔无奈清了清嗓子,无论过程如何,结果仍旧是被雷狮抢占先机,不忿倒没有,只是有些好笑,他起身推开窗户,背对雷狮时不自觉弯了弯眼梢,“大哥比较有行动力。时机也很……精准。”

“你太明显了卡米尔。不过在你开口前一刻抢回主动权,难道不是很刺激吗?”雷狮笑得恣意,“卡米尔,我等得够久了。”

卡米尔抿住嘴角。

“我雷狮想要的东西——”

“如果是我,”卡米尔截住雷狮的话梢,转身坐回床边,“我一直在大哥身边,不用抢。”

 

好,不必抢。雷狮抬手圈着卡米尔的腰,顺势一拉将人拽回怀里。

“我说,如果我被感染,”雷狮话音一顿,“啧,抖什么。”

他收紧搭在卡米尔腰侧的手臂,坦坦荡荡继续说道:“别以为我会说什么第一时间杀了我,不要犹豫之类的废话,卡米尔。”

卡米尔闻言只低低“嗯”了声。

“你就在我身边,我第一个咬死的一定会是你。”

雷狮顿了顿,胸口贴紧卡米尔的脊背,他强硬掰开对方冰凉的手指。反倒被卡米尔拉住手掌,先一步缠成了十指交握。

清晨留予两人温柔,连风声都隐没。

片刻沉默后呼吸声依次起伏,彼此话音却是同时响起:

“甘心吗?”

“我愿意。”

两人都是一愣,雷狮率先反应过来,失笑打趣他:“行了吧卡米尔,‘我愿意’这种话,留到教堂去说。”

卡米尔只是转过身,翻身压住雷狮的手臂,他微微闭起眼睛,虔诚而认真地吻过雷狮的唇峰、下颌、喉结,直至用嘴唇拨开衬衫扣子,吻在青黑腐烂的伤口上。

“但是大哥,这是最坏打算,”他的舌尖舔过雷狮的伤口,触感又轻又痒,“还有就是,忍一下。”

他压住雷狮的身体,霎时间狠狠咬住了他的伤口,鲜血瞬间沾染他的唇舌。

卡米尔无奈于情欲和亲吻倒成了他让大哥放松警惕的麻醉剂,同时也庆幸自己动作够快,在雷狮“哐”一声狠狠将他按向门板前咽下那一口鲜血。

“血液传播,”卡米尔扬起脸,不动声色抹去唇角的鲜血,“所以大哥,同生共死。”

 

雷狮知道,这个小混蛋都他妈是扯淡。

所谓同生共死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。

丧尸病毒感染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差异,诸如生物体抗药性、身体素质等等,卡米尔只是无力地寻找着好听的扯淡借口。

他只是不敢拿雷狮试药。

雷狮是他的心之所系,是他的仰慕信任,也是他终生无法治愈的沉疴旧疾。

尚未遇见这位三皇子时,他的生命像永冬荒凉苍白的原野,幽深寂寥望不见尽头,暗无天日,没有星点希望。

纵然如履薄冰,步步为营,他最多也只能换得冬日里一捧廉价薪柴。

困境如今日漫漫长冬,在这里有人对他诉说窥不见希望的恐慌、被绝望折磨;有人惶惶终日,妄想千万惨淡结局,疯狂到要将所有人一同扯进地狱……

卡米尔在其中赫然是麻木的过客,恐惧情绪也不敢沾他近身似的。

扪心自问,他的确不曾惧怕漫漫长冬,毕竟——

他一生的光芒在旁,何惧区区凛冬。

 

6.

 

冷战不知第几天,卡米尔终于再次见到一块牛奶糖。

却不是出自雷狮的掌心。

雷狮依旧一副讥诮冷脸待他,当日卡米尔强行吞下雷狮伤口处的血液,后果便是被雷狮狠狠压在门板上,一口咬在颈侧,疼得他忍不住颤栗。

牙印到今天也没消退。

“冻死病”研究按部就班平稳进行时,当地的平均温度却出现上浮,竟有零点几度升温。

便是这零点几度,仿佛在一蓬干枯的蒿草里扔下一支火把。

死灰般的诸多生命瞬间活络起来。

一大清早便有小女孩孤身前来,怯生生放下食物,犹豫半晌才开口:“哥哥……哥哥让我送点食物过来。”

显然是拙劣讨好。

气温回升之际,不知面临怎样前景,讨好强大如雷狮和卡米尔,自然是保险之举。

小姑娘年纪不大,心里藏不住事情,此时一副喜上眉梢,她小心翼翼摊开掌心,忍痛将牛奶糖悄悄搁在一筐食物中间。

雷狮看都懒得看,卡米尔只得道过谢。

就算不是刻意讨好,也完全是他人多虑,他们兄弟二人的食物储备颇为可观,压根不必担心饥饿问题。他们并不是星际传奇里行侠仗义的忠良义士,卡米尔暗自失笑,宇宙海盗也不介意偶尔发发善心。

那宇宙海盗能不能偶尔……宽宏大量原谅他?

卡米尔蹲下身,从食物堆中挑出一瓶牛肉罐头,就近碰了碰雷狮的小腿:“大哥。”

雷狮冷冰冰扫他一眼,连唇角弧度都懒得变一变。

卡米尔无奈,他当然知道雷狮气他擅做主张,多半也气他时不时拿自己试药,好在运气够好,一段时间下来,没中毒身亡、也没感染。

卡米尔清清嗓子,放低声音:“……我认错。”

雷狮眉梢微抖,神情似乎有星点松动。

卡米尔却偏偏没瞧见,蹲在冰原上认真诚恳地接着说道:“但是我不后悔,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,会竭尽全力,不能让大哥涉险。”

雷狮:“……”

哦?看来还是没长教训。

 

打破两人平静的不是牛肉罐头或牛奶糖,而是刺破天际的烟花,不远处接着传来女孩绝望的尖叫声。

是丧尸信号!

绵延不绝的烟火瑰丽明艳,照亮阴云遮蔽的天幕。而想到烟火背后的意义,这份美丽就变得不详妖冶。

卡米尔蓦地站起身来,顺着雷狮的目光望去,层云堆叠之间,有一隙阳光冲刺而出,此时烟火落尽,四下静默,静得能听到阳光坠地的声音。

他偏了偏头,轻声重复,语气却变得沉稳:“大哥,我认错。”

雷狮没再冷着脸负气斥他“彻底感染了再来跟我认错”,他的目光扫过卡米尔的平静的眼睛,对视一触即分——尽管很是艰难。

“行了,我知道。卡米尔,留在这,”毋庸置疑是命令口吻,雷狮扬手截住卡米尔即将脱口的言语,“去检查羚角号,保护自己。”

 卡米尔硬是拽住雷狮阻截他的手掌,语速飞快:“大哥您知道,这不是最佳选择。如果这是回暖前的殊死一搏,可能不仅仅是丧尸。”

雷狮眉心紧拧,什么毛病,张口就是敬语。他向着阳光落处望去,扩散开来的日光笼罩他们两人,细密光影扫过雷狮额前碎发,阴影琐琐细细垂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。

那神色依旧没有分毫动摇。

以雷狮多年习惯,他进退行至多少会参考军师的建议,但卡米尔不仅仅是他信赖的军师、是他相依为命的堂弟……还是他放在沸热心尖的恋人。

雷狮俯下身,重新与卡米尔对视。他的指腹轻擦过恋人耳尖,彼此侧影融进久违的明丽日光中。雷狮陡然露出放肆的笑容,卡米尔倏地一怔,他的大哥依旧狂傲不羁,意气风发。

末世绝境不能改变他分毫。

“不需要最佳选择,这是我的选择。等着我。”

雷狮扔下命令,向着关隘口扬长而去。

 

卡米尔没时间将雷狮的背影印进视网膜,他也不需要。

他深知对温度变化最敏感的并不是正常人类,而是这些长眠于寒冬的猛兽。动荡之下,丧尸与之同行,向着人类聚集的高温区发起殊死一击,正是胜者为王的好时机。

是致命危险,也是剿灭异象的绝佳机会。

他没准备违抗雷狮的命令,羚角号受季节异变影响,现下如果能够顺利起航,无疑是困境中的最佳退路。

而他需要快、再快,他的手掌撑住尖锐碎石,迅速翻过防御壁垒——

再快一点,他就可以更早地赶往大哥身边。

 

不间断的奔跑与打斗像是要挤尽卡米尔胸腔中最后一丝空气,他终于立于墙头,随身的机械弩箭横扫而出,为他腾出空间,继而一跃而下,准确落入包围圈中央。

“大哥。”

“啧,就知道你没那么听话。”

张扬笑音掠过卡米尔耳廓,余光里他瞥见雷狮深深勾起的薄唇,这算没生气,对吧?

卡米尔不自觉弯了眼梢。

两人背对而立,卡米尔早期布局过的城防军火终于派上用场,硝烟散尽后赫然多出一地死透尸首。

气味变得愈发难闻起来,暴怒雷霆与缓慢行动的活死人形成令人窒息的包围圈。

“羚角号恢复正常,处于随时可启航状态。所以,大哥,我们可以突围。”

 “真是巧,”雷狮顿时起了兴致,眉梢眼角勾连嚣张锐利的锋芒,“巧合多好,迥然不同的选择才刺激不是吗?”

卡米尔微微敛眉,果然,雷狮不会在挑战面前退却,他甘愿将心脏悬在最高处,用获胜的自由与刺激自我取悦。

狩猎者的笑容嚣张恶劣,疾风卷带冰碴,擦过雷狮的脸颊,狭长血痕自眉梢斜下,阴翳雷电之下,他俨然手执生杀的修罗。

愈发明亮的白光刺破厚重云层,无所顾忌地占据卡米尔的视线。

少年时雷狮也曾说过相仿的话:

“不同选择能让明天大相径庭,不是很刺激吗?”

“卡米尔,你猜我会选什么?”

三皇子立于大理石台阶中央,阶梯向上,有暗道通往他们的秘密基地,那里有他们筹备尚不完备、只可一搏的出逃计划;而由阶梯向下,则离宫殿不远,那里正筹备着雷王星继承人三皇子的十六岁生日。

或安定高贵继位成王、或九死一生宇宙流浪,不过在雷狮一念之间。

雷狮毫不在意地朝向阶梯拐角的窗户,早春有绿意窥探,兼之鸟雀啼鸣,那时裹挟薄绿的春风卷进此刻呼啸而至的寒意里,十年时光,两相对立。

卡米尔依旧记得是他鼓起勇气打破沉默。

“我能猜猜大哥的想法吗?”

“……请您带我一起走。我会竭尽此生,成为您的助力。”

 

猛兽畏惧强大古怪的雷击,活死人却不知有何可惧,只知一味向前,包围圈仍旧在缓缓缩小。

雷狮狠狠咬住白色头巾,沥过鲜血的眉目如擎剑:“卡米尔,你猜——”

战,还是逃?

“我知道。”

卡米尔的了然神色埋进火红的围巾。

看上去依旧是他擅下论断,不同的是,今时今日他有自信、也有资格站在雷狮身旁,了解且笃定雷狮的一切想法。

卡米尔不再忐忑、不再迟疑,极尽所能,成为雷狮的剑与盾。

“好,”雷狮同样不再纵容,一跃而起雷霆骤落,“动手!”

 

飓风卷起冰碴,作势要将整个苍白世界掀翻。

暴怒狂雷与重击瓦解一波波攻势,四野露出坑洼不平的土地,兽血横流,腐臭冲天,这片苍白无色的大地终于现出不同的色彩。

疾风雪粒中雷狮与卡米尔准确地捕捉到对方的喘息声。

他们背对而立,胸腔起伏节奏浑然一体,呼吸带着滚烫的温度传达给彼此。

冰原成为决绝残酷的生死场,像雷鸣曾书写的大赛,残酷血腥。不同的是,站到最后的胜者可以有两个人。

尸骸渐渐堆成小山,兽血横流,碾过冰碴渐渐向低洼处汇聚。

永冬后第一刻响晴初现,雾霾阴翳彻底消弭,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劫后余生的欢呼嘶吼。

这些声音与雷狮和卡米尔渐行渐远。

雷狮还是第一回见到翻新后的羚角号,绛紫色夺目耀眼,在阳光下不可一世地向他招摇。

“卡米尔,过来。”

雷狮倚在羚角号一旁,靠着铁皮喘息。雷狮话音未落,卡米尔猝不及防迎上炙热的亲吻,夹着雪屑的温度与血水味道,雷狮嘴唇冰冷,舌尖与亲吻却滚烫。

他的攻势长驱直入,两人心神浮乱的片刻,阳光渐盛,日色明明净净,渐薄渐稠地照耀半壁天色。

雷狮俯身揽住卡米尔的后颈,他冰凉的指尖探入火红围巾,心满意足地瞧着对方被温差一激。

卡米尔怔愣片刻,便双手揽住雷狮劲瘦的腰,紧紧拥抱住他。

他终于可以不再惧怕冬夜里渐渐平稳的心跳声,他们彼此,都是人类鲜活的温度。

日光之下,天地万物缓缓清明。

卡米尔眨眨眼,目之所及却是雷狮端详他的眼神——直白而炽热。

他捧住雷狮冰凉的脸颊,认认真真舔去血迹,亲吻才小心翼翼落在雷狮嘴角。便听雷狮笑着断言:“卡米尔,你爱我。”

“嗯,”卡米尔并不避让,反倒眯眯眼睛正色说,“也许大哥察觉到却懒得揭穿的感情,我都有。”

历尽生死绝境之后,天地廓然,心下澄净。

过去的隐秘晦涩,如今成为一片简单明朗的白,可以若无其事地在雷狮面前摊开。卡米尔深深吸了口气,径自走上羚角号的舷梯,半路像是想起什么,偏偏头迎上雷狮的目光,神色微松接上某个话题:“比爱更复杂一点,我相信大哥不会介意。”

 

不想雷狮却在羚角号将要起航时跟卡米尔打了招呼,径自折回村落。

浩劫过后,一片狼藉的关隘口迎来烧杀抢掠的宇宙海盗——长冬过后,有人人眼中他仍是从丧尸口中抢回资源的狂傲英雄,有人心中他已是值得提防的暴虐海盗。

形色各异的目光雷狮压根没放进眼里,他去而复返,只是为了取回卡米尔钉在墙上的大张牛皮纸。以他对卡米尔的了解,这家伙知道在回暖之际将藏酒拎回羚角号,却断然不会记得将与他自己有关的东西携带一二。

雷狮认认真真将那张牛皮纸贴回羚角号舱内,端详片刻,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。他环视一周,摸摸鼻尖,心道小家伙还真是说到做到,对他所谓的战利品费心陈设,看着倒真是……都眼熟。

回到阔别已久的舱内,不自觉骨头都懒怠,雷狮靠在驾驶座上,双手抱在胸前,任由乱窜的神思漫天飘散。

却忘了收回习惯定在卡米尔身上的目光。

“怎么了大哥?”

卡米尔将定位系统投射在雷狮面前,浩瀚星河中有无数未知星球等待探索,雷狮一反常态,未曾与卡米尔商议,也不多加忖度,只是随意点向某个坐标。

与他的小军师不同,雷狮此刻考虑的根本不是宇宙海盗的新据点,而是星际旅行的下一站。

他们两个人的星际旅行。

说蜜月也没错。

他不介意跟刚刚升格为小男朋友的家伙度个假——纵然他的小男朋友此时正坐在操控台前放空走神,雷狮上前趴在卡米尔的座椅顶端,捏住卡米尔的下颌迫使对方与他对视,片刻那双眼睛的焦点定在他脸上,他才满意问道,“在想什么?让我猜猜。”

“大哥可以问,不必猜。”

卡米尔腾出一只手,掠过操作台。羚角号随他的动作正式启航,苍白原野与两人渐行渐远,星球万物瞬间成为过眼云烟。

雷狮一挑眉,示意他赶紧自行招认。

“在想,这是离开雷王星的第十年,能够陪在大哥身边,我很荣幸。”

“就是荣幸这么简单?”雷狮半真半假面露不满,俯身凑近卡米尔,呼吸温热地在两人之间折返,“卡米尔,你还想说什么?”

“也很幸运,”卡米尔想要别开脸,又坚定地转了回来,“还想一直这样下去。”

 “自作主张,吸血的账还得跟你算算,”雷狮示意他颈间牙印,单手指向舱内的手绘地图,“这笔账等到我带你把整张图都走遍——”

“也休想算清。”

 

FIN.



之前有姑娘跟我说担心这个结局,没有啦,大写HE,都是小伤洒洒水啦,继续浪。

混更使我快乐~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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